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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任赤】月光虫

幽幽夜色，月光铺洒，隐约传来虫鸣。

赤羽信之介折扇斜挑，拨开林中树枝。出现在他眼前的，是一片粼纹水波。湖边立着一个颀长身影，白袍广服，长发银丝。觉察响动，此人转过身来，浅紫眼眸淡漠薄凉，身周如淬寒利刃，承满月风华。

“怎会是你。”枝条从折扇边弹出，恢复原位，兀自轻颤。赤羽从林中踱出。

任飘渺声音也如这冷月星光，在夜中格外清凉，“吾，有何不可。”

掌心燃起一簇火焰，一纸留书在赤羽手中尽数化作灰烬，随风消散。

“天下第一剑亲身作陪，乃本师之幸，何来不可。”

 

一泊孤舟。两处闲情。

任飘渺执杯饮酒，眉间风清朗月，袍袖恣意低垂。赤羽信之介与之对坐，眼眸微眯，望着眼前剑者，“神蛊温皇邀吾何事？”

任飘渺抬眼，神色有些冷清，淡淡言道，“吾亦不知。”

神蛊温皇便是任飘渺，他又岂会不知。

赤羽折扇敲于掌心，也不再言，唇角却是勾起。

此次受人所邀，赤羽再度重返中原，开局入世，运筹帷幄，局势错综复杂、风云变幻，一方按起另方浮动，委实难缠，直到近日才趋向安稳。便于此时，他听闻还珠楼主再度现世。

下属秉呈神蛊温皇醒来细节之时，他方稳坐正气山庄处。赤羽身姿未动、表情如常，并不意外。他稍颔首，状若聆听，思绪飘飞远去，眼前出现了铺天席卷的剑意，化作的万千锋锐剑光，从彼时的还珠楼顶峰，沛然降落。

此人，似乎无论在何时、何处，但凡动作，必会掀起惊涛风雨。

不日，还珠楼请帖如期而至。

送信之人带得一言，今时今地、诚邀一晤。也确实只带得一言，因除却封面那熟稔且不端方的“敬呈赤羽大人”字样外，所拆信件内里空白。

未落一字。

是以这诚，又诚在何处？

然而他的满腹机锋，在见了面前这不久前惊动江湖、引发骚动的顶峰剑者之后，又忽而全数消弥。

就像人饥渴了自会饮食，疲倦了自然嗜睡，很多事并无缘由、毫无意义，随心所至、随意而往。温皇率性任为、执意相邀，或许并不存在过多深意，任飘渺确实不知情。

赤羽并不是此种人，他做事一向深谋远虑、果决高效、进退有度，与温皇截然两面，但不妨他暂时放下心计，以试探为名，亲身来赴这一场风月盛会。

 

风，是蕴染陈酿的沉醉之风；月，是临近中秋的即满之月。

而传闻中的还珠楼主任飘渺，正坐在对侧，往日握剑之手执着白玉杯盏，将这一池月色倾杯饮尽。此人剑眉朗目，行止潇洒，银色长发在月下宛如银练流泻。

这个人，是神蛊温皇，又不全然是神蛊温皇。

赤羽甫卸下身上重担，纵使内心戒备，也不禁酒意蒸腾、微感醺意。折扇捻于指尖，他犹自保持着端正仪容，举杯清酌，视线并未从任飘渺身上移开。

任飘渺也全无顾忌，他身姿坦荡，任由赤羽观视。少时，任飘渺抬眼看向赤羽，将几上一盘吃食推过去。

“凤蝶所做。”

赤羽垂目，看了那点心一眼。

这便为任飘渺所现之诚意？

未作犹豫，赤羽已拈了一块放入口中。糯米冰皮细腻松软，内里佐以桂花、红豆为馅，入口清香，配此酒刚好。

令他忆起遥远故乡的月见团子。

“味道如何？”

剑者问道。

“口感绝佳。”

赤羽品评。

任飘渺轻晒，起掌往桌上一按。从几下腾空跃起的非是无双剑，乃一把白玉琴。

赤羽正讶异间，清越高昂、激荡起伏的音色已从剑者手中流出。

赤羽并非未曾见过温皇抚琴。两人尚自对局时，于闲云斋内、无边崖下，赤羽率众而来，彼时温皇也燃香弹琴，故作从容。只是那琴声与此完全不同。

温皇琴音悠扬婉转、九曲回肠，如溪涧鸣响、雀鸟清啼，仔细听来，绕的是一个“缠”字，虚虚实实、绵里藏针，诡谲难测。

现此琴落入任飘渺手中，别有另番滋味，与其说他在抚琴，更像是鸣剑。

随着跃动在任飘渺指尖的凛然剑意，琴弦上乍响铮铮剑吟。

任飘渺坐于船中，面目冷俊，手搭琴弦，一袭月白似出鞘利剑，一指琴音如呼啸劲风。初时琴音锐利，直袭天地，威力绝伦；俄而音色急流，华丽繁复，举世无双；末途琴声舒缓，润物自然，归于无声……

秋日清风吹起剑者散发，剑者眼眸半阖，指尖剑意已无，唯有清脆琴音，干脆了然，洒脱恣肆，直击心弦。

初闻飘渺剑式的激荡心情已归于沉寂。

赤羽手握杯盏，举至唇边。两人对酌共饮，无人掀起话头，便唯剩静默，与这缭绕琴音。

可就算落了下乘的秋意瑟景，有了这眼前人，也无由带了些清爽，令这份沉寂也显露出惬意来。

 

河水潺流，舟筏悠荡而下，朦胧间岸上灯火飘摇，歌声渺茫悠扬。

赤羽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，只觉颊边似有绒毛轻羽般掠过，便即刻惊醒。

他首先对上的便是那深紫的眼，再往下，身上盖着对方灰白织锦的披风。赤羽抬眼，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面容，切着对方腕间的折扇一松。

任飘渺已悠然回坐到自己位上。他身形微侧，一手随意抚弦，琴音断续流淌，似江面徐徐波涛。

赤羽起身半坐，腰间覆着温热大氅。头顶银河星月，远目人声江湖。

 

他以扇击节，轻扣掌心，不禁合着这乐声吟诵。

「天の海に、雲の波立ち、月の船、星の林に、漕ぎ隠る見ゆ。」①

 

 

空为海，云似波，星作林。乘月使桨，渐于隐没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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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皇之诚意，便是以任飘渺面目待之。

 

赤羽：神蛊温皇邀吾何事？

任飘渺：……大概是抚琴饮酒，谈恋爱吧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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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 出自《万叶集》，译：长天如海云波起，繁星似林隐月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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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篇文于一年前起笔，终于在最近提起补完。这是一篇无甚意义之作，但因着我十分想写，所以非写不可。一年前我未能做到的事，一年后同样也无法完成。毕竟神仙cp，唯有仰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