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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酆湘】花疾染

花吐症梗。


堆在酆都月桌前的文书又拔高了些,起因是百里潇湘病了。

这非是百里潇湘第一次生病,某年冬日,百里潇湘在雪中赏梅染了寒气,也曾缠绵卧塌,一病不起,那时百里潇湘屡次以病试探,酆都月平心静气,从容以对,并未露出半点可趁之机。是以此次,酆都月也不太在意,直到一周有余,仍未见到百里潇湘身影,他才觉察出一丝不同寻常来,即便问起随从一剑随风,一剑随风也不知内情。

只知百里潇湘屏蔽左右,足不出户,请的医生也是特意绕过了楼内,不留半点风声。

酆都月谢绝了一剑随风带来的吃食,抽了一份帖子握在手中,从西楼绕过别栋东侧,前去拜见代楼主百里潇湘。

两人住处离得近,但中间隔着主楼、连着游廊,便如隔着巍峨耸立的千座高锋、雾气缥缈的万顷云海,两人拾阶而上、分道而行,若不是公事相谈,时常打不上照面。

一反上回闹腾景象,百里潇湘这次果真大门紧闭,就连华儿也未随侍在侧,守在门前的是抱剑的哑剑残声。哑剑残声神色冷漠着低头行礼,却也不让一步,就差将谢绝见客四个字写在脸上。

“楼主,酆都月有事请见。”

酆都月立于门口通报,百里潇湘并不应答,将楼主风范摆了个十成十。


明月高悬,一顶深色华轿在暗色穿梭而行,甫出还珠楼地界,抬轿的黑衣杀手们才刚有所放松,一袭长影直奔轿身而来。酆都月掠至轿前撩开帘幕,还不及看清轿中情形,一股香味扑鼻而来,随同的还有攀附而上的手臂。酆都月被拉着向内跌倒,浓烈的花香喷散,撞了酆都月全身满怀,酆都月怔了一瞬,一柄长剑已经窜出直取他之咽喉,连带着滞后的浓厚沉郁的血气。

是凌霄剑。

酆都月侧身躲过,内劲提起从轿中挣脱,月饮出手隔住哑剑连环而至的杀招,怒沉剑势将围上的杀手一气震开,他低声喝道,“退下!”

月饮剑执在身侧,酆都月眉目微敛,声音低沉,“你们难道要置楼主生死于不顾。”


推开内室门扉,映入酆都月眼帘的首先是风雅山水的精致屏风,隔着缕空的雕花木栏,隐约可见白纱帷幔随风震荡,房内燃着百里潇湘平日钟爱的熏香,但难以遮挡的清香仍飘散而来,萦绕鼻尖,沁入心脾。酆都月低头皱眉,这香与他当日在轿中所闻一致,是冷淡清新的桂花香味,混着沉重郁结的重重血腥,揉成中秋月下那壶至深至醇的桂花陈酿。

“哑剑……”床帷深处之人唤了一声,然后紧接着是急促的咳嗽声。

“楼主,是我。”酆都月在门前立定,略微垂目。

一道剑气劈来,但到半途已经失去准头,打倒在屏风之上。“出去。”

“属下失礼。”酆都月嘴上礼数周全,但行动上并不听从,说话间已快步迈入房内,径直来到床前,掀开垂落的纱帐。

百里潇湘合衣躺在床上,领口仍有暗沉的血迹,未束的浅金长发披散,面色苍白如纸,罩着灰败的病态之气。一瞬的惊惶过后,百里潇湘的表情又迅速冷硬下来,淡淡的怒气尚未在眼底完全成形,从胸腔窜起一股强烈气流,抵达舌尖、涌上鼻头,激得他俯身呛咳起来。

“楼主。”

酆都月倾身靠近。

百里潇湘难以抑制地耸动着肩膀,过多的愤慨与难言的情绪在内心奔涌,化成锐利的尖刺戳进骨头、揉进血水,随着每一个气极败坏的音节倾泄而出。

随着距离缩短,酆都月面色一愣。

从百里潇湘的指缝,涌上的是暗红的血液,以及——血染的细碎花朵。

是连枝带串的浅金桂花,于腹中发芽,胸中成长,喉间开苞,最终突破重围,混着血色自唇边成熟而落,喷洒在白色衣衫之上,溅起点点血痕。

浓烈的花香散在酆都月的身周,酆都月的整个脸色都变得很难看。他眉头紧蹙,一言不发,急速从百里潇湘房内退出去了。

百里潇湘卧倒在床铺之上,微微侧头,便能看见酆都月白色衣袍的边角, 似此生难以追及的浮云。酆都月隔着垂帘与外面之人说了些什么,百里潇湘听得不甚真切,但大抵也知道他会有些什么安排。

 哈。百里潇湘无声地笑了笑,捂着淌血的唇角,闷声咳了几下,闭上了眼睛。


酆都月从百里潇湘房中出来,迎上的便是眼睛都哭得红肿的华儿。

“副楼主,楼主不准我进去。楼主到底怎样了?”

“楼主并无大碍。”酆都月面色沉稳,抬眼看了一眼一剑随风。一剑随风手一抖,差点在哑剑残声脖上划上一剑。

“只是尚且不能见客。劳烦华儿姑娘先将楼内医师请过来。”

待华儿出去,酆都月方才恢复肃然神色,冷着脸下达了几项紧急指令。还珠楼全面戒严,继续加强对百里一派动向的紧密监控,百里潇湘病情封锁,只留哑剑随身在侧。

然后酆都月只身一人上了顶峰高台。往日百里潇湘常在此处焚香煮酒,自从百里潇湘病后这里便很少有人踏足,此时倒显得有些空旷。

他将装有“百里潇湘,染花疾”的字条用内力封了,略一扬手,飞信便乘风破势,消失无影。

从崖边吹来的轻风带了些凉意,金秋的十月即将来临。往常每至此时,百里潇湘便开始着手吩咐华儿采摘桂花酿酒,用料和工序也颇为讲究,需是鄂州南部品种极佳的金桂,经稻谷熏蒸过后再酿制,才得酒味醇厚清甜,一如那夜花香。

百里潇湘曾邀酆都月共饮,但酆都月不喜酒气,总是婉言相拒,一口也未尝过。

酆都月在高台上站了一会儿,直到凉意沁身,夜色萧索才待回转。

他转身低头,突觉喉间泛上一阵痒意。


百里潇湘并不是很想见到酆都月。酆都月一面向外通告状况安抚众人,一面警惕内部异动劳心费力,偶尔才得有闲暇前去探望百里潇湘。

但百里潇湘一次也未给过酆都月好脸色,他常常是冷着脸,卧在床塌上一言不发,时而控制不住咳嗽,便呕得肝胆俱颤,口中花朵混着血纷纷下落飘零,看模样痛苦得很。哑剑残声闻声从外厅进来,恐是主人受了欺负,立于床边悉心照料,意愤难平地将酆都月隔开。

不过几日,百里潇湘病情却恶化得厉害,偏性子又执拗固执,扛到最后连汤药都不愿再饮。

酆都月得此消息,匆匆赶往百里潇湘房间。他从哑剑手中接过汤碗,绕过屏风,步子却缓慢下来。内室绫罗低垂,过往与他争锋相对之人此时颓然躺在床上,听到响动也不作反应。

酆都月将药放在桌上,才听到背后传来百里潇湘的声音。

“酆都月,你终于如愿以偿。”

酆都月转身,隔了一段距离,与百里潇湘对视。

房内草药气息弥漫,暮色临近光线昏暗。百里潇湘半卧在床上,嘴角挂着微弱的笑意,压抑着起伏的心绪,“咳…往后这还珠楼,便无百里潇湘。”

酆都月无言以对,过了一会儿才垂目言道,“楼主吉人天相,一定平安无事。”

哈。百里潇湘懒于拆穿这毫无诚意的虚伪辞令,略显困倦地向后躺倒,微微闭起眼睛,胸腔上下起伏,唇边残花凋零,继续言道,“以后还珠楼,就是你…咳……咳…的了,也是……任飘渺的了。”

百里潇湘艰难地说着话,桂花枝叶咯着胸腔飞速生长,似要戳破身躯长成一棵参天大树,繁茂成荫、遮天蔽日,将一切隐藏其下。

碎裂的声音响起,百里潇湘抬眼,原是酆都月后退撞倒了几上的汤碗。酆都月喉咙腥甜,不多时,便从嘴边流下血来。

在撕心裂肺的痛楚中,伴着淋漓鲜血,缓慢而长久地涌上心头落下来的,是一株白色的马蹄莲。

白色花瓣皎如圆月,中心一点淡黄相缀,沾了鲜血,颓败地滚落在地上。

百里潇湘呆了半晌,继而笑起来,他唇边花束纷落,唯有声音突破重围,仍是满含讥讽,“酆都月,……你说,他会杀你?还是救你?”

酆都月面色不变,良久,他抬起衣袍,若无其事地用袖口擦了血色,看着咳嗽不止的百里潇湘,慢慢走近。他眉目凝重,眼神深沉,里面情绪翻涌,浓得难以化开。

百里潇湘变了脸色,有些慌张地往后退缩。“……你、你别自作多情,……不是因为你!”

酆都月缓缓将身体凑近,拉住百里潇湘躲避的手腕。他声音低沉,唇边淌下血来。

“但我,是因为你。”


酆都月拉过百里潇湘,吻住他的唇。

百里潇湘指尖颤抖,拽住酆都月领口。花朵在两人唇边缤纷绽放,在几近撕咬的亲吻中,酆都月尝了一嘴的血腥。

揉着清淡的桂花香,似最终品得那甘美绵甜的桂花清酿。


桂子月中落,天香云外飘。

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然后,他们干了个爽。


酆都月花吐症并非自生,受百里潇湘感染而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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