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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执(一步禅空&锦烟霞)

※ 未看正剧,只看了剪辑时写的。禅锦剪辑入坑金光。

※ 地狱全为私设。内容纯属瞎编。与正剧不符之处见谅。


       一、

  八百莲华始芥子至须弥,萨埵十二恶皆空一招即出,百万光华散裂。金光直指阴云雾霭,低沉的重重天幕中,白色蛟龙乘风直上,霎时云波汹涌,电闪雷鸣,大雨倾盆。苍穹之上乌云翻滚,地面之海浪涛倒腾,惊涛骇浪吞池没城,海天连片相接,世界终日,灭世狂潮。

  雨势渐小,声音渐消,广袤大地趋至无声。世间混沌,雾霭茫茫,白发女子立于寂静之中,唯有嘀嗒声恍然入耳。是千尸百骸之残血,还是尚未落尽之救世甘霖?

  眼角略有湿润,不察是泪是雨。

  

  浓雾淡去,女子方看清自己所处。面前立于一人,隐隐一张青面獠牙面具。面具开口,容貌狰狞,老妪之声,暗哑难听。

  “欲过此桥,先饮此汤。”

  一碗递至身前。

  晶莹透亮,沉稳无波。

  啊。女子环顾四周,身侧桥柱朱红可见。身体剧烈一荡,瞬间明了。

  此桥,奈何桥。此川,三途河。此汤,忘情水。此人,孟婆。而此路,乃黄泉。

  自己,……原来是死了的。

  只记得自己当时化蛟冲天,愤张驰骋,一腔怒意尽数释放,一点慈悲普世盛光,瞬间雨泼如柱,狂风席卷,漫天魔兵倾覆,遍野草木无伤,最终…鳞甲碎裂,佛光散尽,元神俱毁。

  身周惨烈刺痛依旧,而自己却早已亡于那时。

  性命本为那人所救,如今化为余力,助其了此宏愿,本无怨无悔,不言生死。

  然。最终,我也未能领悟佛法。

  最终,我也未得等到你,破封而出,再见一面。

  忘情水一饮,便要我前尘俱往,爱憎皆忘,上天愚弄,命运覆手,却叫你我莫再执着,万事复空,烟消云散!

  笑话!

  冰蓝眼眸冷厉如刀,三千白发怒而迸发,凛冽杀机直扫眼前端碗之人。

  眼前之人不避不让,白发竟是贯体而出,不着实物。孟婆形影漂移再聚,瞬间移至女子面前。手持汤碗,不偏不倚。

  “欲过此桥,先饮此汤。”

  面具扭曲,开口,仍是先前所言。

  “若我不饮如何?”织锦云衣无风自鼓,女子眼角嘲讽之意尽显。

  “执意不饮,不入轮回。”

  “若我不入,又如何?”轮回因果反复,梦想颠倒,诸般苦厄,不入便罢!白蛟性情刚烈,毫无退却。要她忘却此生,了断此情,却是不能!

  “跌入此川,千年流离。”孟婆枯手横指。桥下,雾霭氤氲,不能视物,但闻尸臭震天,哀声不绝。许是见惯生死,面具之人无所动容,“你所求为何。”

  “来此,但寻一人。”水映模糊面容。不知那人之泪,又是如何。平生初闻僧者泪,是为罪孽深重之赵参,再见僧者泪,是为不辨是非之鳞族。三见离别泪,是那人…于龙涎口处,执己之手,百年相诺。万千亡魂,巡回往返,又不知那人是否也曾立于此处,是否再度饮下这孟婆汤,忘却前尘过往,再入百世轮回!

  不自觉间,白发女子手攥成拳,眼底风云残涌,痴恨纠缠,最终化为齿间一声喟叹。

  “一步禅空。”

  

  二、

  门扉轻掩。近乡情怯。屡次抬手欲推,又数度放弃。无边雾海中,简陋木房伶仃而立。渺小素白踽踽独行。

  “施主。”

  一声呼唤,如梦似幻。又真切莫名。

  女子身形一僵,不敢回头。唯恐又是一梦黄粱,半夜初醒。

  身后再无声息。

  她蓦然转身。白衣僧者立于眼前,头缠冠巾,鬓垂璎珞,双手合十。暗红色眼眸平和如一,无悲无喜。此人恰如初见,即便立于黄泉之地、忘川之畔,仍安然自若,莲华自生。

  女子张口,欲唤来人,几番翕合,最终归于无声。

  

  室内窄小,空无长物,惟有一席供人休憩。光线昏暗,僧者寻来青灯点燃。“听闻施主,因事而寻贫僧。”

  境遇所处相差万里,但青灯古佛,无一不同,容貌无一不同,声音无一不同,就连那不曾动容之神情也无一不同。檀香暗传,干净清雅,一如昨昔。

  无数日夜思念堆积,女子情绪沸然,周身却凛冽冷如风雨。此人当初问也不问,便牺牲自己。后来懂得问了,龙涎口处执手表情,却尚不等回应,便不管不顾毅然赴死。独留自己,不明所以,罹难此生。须知祭坛地渊,苦厄人世,对她而言又有何不同。

  “一步禅空!”气机浮动,森意冷然,方寸之地,冻若冰窟,女子语含悲戚,覆住面前僧者之手。

  一步禅空,你又忘了我吗?

  僧者静默注视,目光悲悯,最终,唇角溢出一声叹息。

  “锦烟霞…”

  

  一缕檀香飘散,定人心神。一步禅空端坐如常,衲衣淡然生光,盘坐之处,隐现一朵曼陀罗华,金色波纹扩散回荡,冰雪消融。

  僧者之手温温凉凉,舒适有度。锦烟霞先察此点,面色一热,不由将手收回,别过脸去。

  万千话语积蓄胸前,众多疑问欲寻答案。开口却是,“我借金身佛力,萨埵十二灭绝魔兵。海境保全。”

  “贫僧知晓。”

  “你所救魔兵为护天门,与感染僧众一同,以身殉道。”

  “贫僧知晓。”僧者合掌,轻惋叹息。

  “最终,我也未能领悟佛法。”

  “魔心向佛,已然悟透。”

  “我不懂经文,不明禅机。”

  “一心称念六字洪名,不必广学诸法。”

  如是歪理。锦烟霞自知自己从来辩不过一步禅空。沉吟片刻,终是开口。“你为何会在此处?”

  僧者淡然垂眸,所言却是其他,“他人允诺贫僧,最多予你三日期限。望施主抛却过往,早入轮回。”

  “我说,你为何会在此地?”锦烟霞心头一阵急躁,再度逼问。

  “说人话!”

  “不准念佛号!”

  一步禅空礼佛之手未定,微微苦笑。随后站起,手执青灯颔首。

  “随贫僧来吧。”

  

  三、

  门扉推开。外面却已是另一番景象。漆黑浓雾滚滚,如夜时分,惟见遍地竟生曼珠沙华,红色连绵不绝,蔓延而去,不见边际,宛如地狱岩浆铺路。风声凄厉,恶鬼哭嚎,花瓣随风起舞又若炙热烈焰,熊熊燃烧,直灼人心。

  锦烟霞愕然。是了……这便是地狱黄泉、火照之路。

  一步禅空侧身,挡住遍地红光,挡住呼啸冷风,一灯在手,照亮身周。刺目红色黯淡,声音渐远,惟见白衣僧者立于面前,笼罩于浅淡光晕之中,暗红双眼祥和安宁。

  锦烟霞神色清明,惘然尽消。

  一步禅空在前青灯引路,锦烟霞静默于后跟随。僧者途径之处,曼珠沙华竟纷纷退却避让,空出行路。红色花瓣迅速枯萎卷曲,如同女子羞赧掩面,提裾而去。纵然痴狂,不沾僧者衣袂。

  一步禅空行于开合红色花海之中,目不斜视,步履坚定,一心前行。

  

  如是走了不知约多久。原先漆黑浓雾逐渐泛白,最终竟亮如白昼。雾气却不曾淡去丝毫,反而越发浓稠。锦烟霞紧跟其后,初时还能辨明僧者背影,而后只余一团橘色光晕。白色衲衣溶于雾气,一袍,一袖,一角,一袂,影影绰绰。暖色光晕,一团,一掬,一点,一滴,直至无形。白茫雾霭,一片虚空,身侧四周,一无所有。女子仿若又再度被遗忘在时间罅隙,被弃留在地底深渊。

  “一步禅空!”锦烟霞惊呼,徒然抓向虚空。

  “贫僧在此。”声音近在咫尺,从前方稳稳传来。僧者衣袂自飘,身形岿然,不曾离过分毫。

  “锦烟霞。”并不回头,一步禅空手伸过来。

  握与不握。锦烟霞怔然。

  一步禅空不急不躁,右手执灯,左手等待。

  锦烟霞终将手覆上去,牵住僧者之手。

  黄泉之路再行。再无声响。长路漫漫,不知终点,不见归途。唯有彼端,僧者之姿,紧握之手,犹如天命轮回的羁绊红绳,安然牵引前行。自己,真的是死了吗?那此人是真是假,又是否已是灵魂之身?若此人不过是自己执念所生,就连这黄泉地府,不过是火照之中的业障幻影,那这手心上传来的温度,为何如此真实?

  但如果这都是真的,那一步禅空……为何你又滞留黄泉。

  不入轮回?

  

  四、

  僧者脚步停下。牵引之手亦放开。

  锦烟霞蓦地内心竟闪过一丝失落。如果这路途还再长一点,哪怕并无尽头。

  一步禅空转身,面容平静,不见喜悲。“失礼。”随之,手将将盖了过来。

  “做什么。”女子一惊,瞬间竟想夺路而逃,但脚底生根,终未退却。

  温凉手温覆于眼睑之上,锦烟霞眼幕白茫一片。一步禅空安定之声在耳边静静响起。

  “麦作声。”

      

  耳边响起金属碰撞之声,犹如大刀拖地、锁链撞击,又似各种嘈杂鼎沸、无从分辨,内心纵有疑虑,锦烟霞听从僧者噤声不言。

  片刻,杂音消退。僧者之手离眼。

  眼睫轻颤,尚刚刚适应,眼前却早已重归黑暗。暗色之中,所呈之景,令人骇然。

  阎王鬼差,地狱牢狱。

  “人死若灯灭。最先便入的是这鬼门关。”僧者执灯,对两旁地狱胜景熟视无睹,继续缓步前行。

  左右两边巨灯森然,暗青色莲盘内,火红炉炭烁如鬼瞳,毕波作燃。映得两侧恶鬼牢狱胆寒心惊。里面恶鬼成林,状态可怖,或身形扭曲、鬼哭狼嚎,或残肢断臂、百般痛楚,或枯骨嶙峋,竟穿过栅栏缝隙,直击白蛟而来。

  锦烟霞眉头微蹙,妩媚眼眸厉光一凝,未得僧者出手,冰雪魔气将此骨震退数丈,摔在狱壁之上,仿佛听得到骨头阵阵断裂之声。锦烟霞亦是一惊,这才发觉,这牢狱所锢哪里是恶鬼,分明是一个个新亡之人,只是形销骨立,衣着褴褛,模样扭曲,竟似恶鬼无异。

  路至尽头,暗色崖壁之上刑具森然。

  “你说人死灯灭,先入这鬼门关。为何我不曾见过。”

  僧者执灯转身等待,目光温和,面带微笑,“施主心存明慧、深种善根,必是往生极乐、何入鬼门?”

  你!锦烟霞略有羞恼,开口欲驳,竟无言可辩。

  空地之处,崖壁之上缚有一人,看不清容貌。不见狱卒,但见暗红鬼鞭若有人握,阵阵鞭笞,深可见骨,血肉横飞。受刑之人痛苦莫名,全身抽搐,避无可避,求无可求。

  一路行来,此地莫说没有一个鬼差,更无一丝人之声响。本觉自己身周耳畔全是呼喊哀嚎,细听之下,却唯有火光燃尽、水滴穿石之声。无一不透着古怪。

  僧者单手礼拜,目露怜悯,一句“阿弥陀佛”叹尽此生。“此处之人皆受自身业障所缚。生前造孽、此处偿还。所受酷刑皆是自动反噬,便是要深其体肤、切其心智,使其顿悟,所谓因果报偿。只有挨过生前罪恶,明瞭该受之罚,洗净自身,方能离开此处,前往转生。”

  “所以你滞留此地,便是连亡人也要渡化,罪业也要共担?”锦烟霞眼眸冷厉,不由嗤笑,却是掌心紧握,指尖发白。

  “昔日之因,此刻之果。”一步禅空转身折返,“他们的因果,自该他们自担。怎由贫僧?”

  

  五、    

  红色曼珠纱华连片怒放,纵无人欣赏,亦灼灼其华。佛者举灯,世间便只剩这灯、这光、这佛。

  一步禅空与锦烟霞重回火照之路,花色更艳、风声更急。然遇灯则散,最后便只剩轻风拂面,百花倾首。眼前情景如梦似幻,竟生出别样旖旎风情。

  锦烟霞举目,似要自花海之中迷失。

  “鬼门关既过,便入这黄泉之路。曼珠纱华致幻。常人行此,业果焚身,不堪破迷障,难以前行。”僧者淡淡所言,灯光薄散开来,照亮身周数里。

  霎时仿若再回阿鼻地狱,只见四周鬼魂飘浮、灵体集聚,徘徊游离。“八苦缠身,俱生我执,情迷业障,阿弥陀佛。”一步禅空一声长叹,光源收聚,顿时唯风拂花海,好像刚才所见才是梦境一般。然而面前僧者暗红眼眸沉如烙铁,声音一字一句灌顶警语。“施主,你该醒了!”左手食指,轻点而来。

  白练飞踪身心俱骇,然终归身形矫捷,纱袖轻扬,瞬间化招于无形。“一步禅空,莫要唬我。你说我被缚花海,执念所生。那黄泉火照,缘何你又会在此?我看世间最执,莫过于你一步禅空!”

  僧者双目闭阖,默然无言。

    

  “龙涎口处金身坐化,我进入此地。方见万千鬼魂流连往返。烦恼障,贪嗔痴,一朝得悟,万般解脱。不得悟,终不得法,只差一步。恰逢此地花匠空缺。是以留了下来做些修花洒扫之事,偶尔从旁提点,全凭造化。”

  从旁提点,便是拿手点我。锦烟霞腹中诽谤。 “他们自有他们的世之业果。悟不得悟既全靠自身全凭造化,又与你何干。”

  “阎王无情,我佛怜见,无机不摄,有情众生,具有知觉,但发真心,无一不能得度。”

  生前她不懂菩提尊,不懂他的济世大爱,生后她才试着去了解他,去完成他未完成的救世宏愿,以为只有如此才能近他一步,却最终徒劳无功。 “应无所住而生其心。一步禅空,你劝世人忘执劝亡人忘业。殊不知是你太过执着,执于苍生渡业。你们佛既讲究因果报偿,既然万事为注定因果,何不顺其造化无为而行。你说生活禅宗,生活既为空世业既为执,何来禅修?”

  “施主果真慧根。”一步禅空笑意渐深。“忘贪嗔痴,执戒定慧,修八正道。”

  “至于贫僧,贫僧是人不是佛。不敢言自己不执。”僧者举灯,四周魂灵悉数惊恐回避四处躲闪。“本为善念,奈何入贪嗔。无往无忘,终究难入轮回。”

  万千魂灵之中,既有鬼面獠牙之魔兵,也有早年剃度之僧侣,还有替因偷食馒头被打死孙子报仇的乞丐老妪。世间百态,爱恨情仇,如何叫人不执?执念甚深,竟是痴迷于花海,不见奈何。

  青灯火照,僧者面含哀伤,双眸澄澈晶莹似有波光。再细看,僧者无泪。唯有眼中之光坚定如初。

    

  六、

  “在此渡人化业,不若转世轮回,入世解救苍生。”

  僧者面色安然,“法涛,梵海已然往生西方。是以我暂留此处,偿我罪业,善得始终。”

  “你有何罪业?”锦烟霞愤然急行一步,脚踏花海,琼片四零。

  “烟霞…”一步禅空眉目温和,执灯之手稳然自若,声音静澜无波,“莫再执着。”

  “我已不再执着青奚宣,”锦烟霞淡然开口,心中那执伞之人恍然间眉目模糊,难以辨认。她立于地狱花海,紧盯面前白衣僧者,不退不让,目光坚毅如矩,“我之执着于你,一步禅空。”

  僧者缓缓垂眸,一阵悠长叹息,再度举步前行。

  “你可知此为何花?”纵然足下百花避让,一步禅空指花发问。 

  “曼珠纱华。花开之时,花不见叶,叶不闻花。生生世世,花叶相错。”

  “缘尽不散、缘灭不分。共存一处,永世相依。”僧者眼眸暗红恰如花色。“圆融并序,是以天界四华之一。”

       

  愈是向前雾气逐渐稀薄,但风声凄厉,百鬼哭嚎,愈发举步维艰。一盏青灯在风中孤零自燃,青色灯芯虽摇曳不止,却始终稳稳当当,不曾熄灭。一如身前僧者平和安定之姿。

  锦烟霞紧随其后,陡然面色一变失声惊呼,“这灯…!”这灯竟是以魂为引,以灵为油,燃的便是这僧者魂灵,烧的便是这僧者意志。是了,这黄泉之地,怎么会有寻常油灯,又怎会燃这许久。

  “无妨。”僧者安然前行,执灯之手稳若磐石。须臾,声音稳稳传来,仍是劝解之言,“三日之期将至。我唯愿你早忘执着,登渡彼岸。”

  一步禅空…!僧者不知女子悲恸。锦烟霞双手紧握,一字一句,“若我执意不入轮回。”

  你当如何?

  然而话语却并未出口。锦烟霞即便不问也知道僧者答案,也害怕僧者答案。她如此了解一步禅空,正如她从未了解过一步禅空。

  僧者无言止步,抬手轻拂。面前雾气遇风四散,露出骇人真目。

  眼前三途河一望无际,浮尸沉杵,毛虫血发,腥风扑鼻,恶臭难当。数不尽的魂灵残骸于忘川水中翻滚挣扎,妄图脱离苦海,却如入沸水泥潭越陷越深。受轮回命盘漩涡吸引,此岸无数滞留魂灵亦尽数飘散而去,浩浩荡荡趋之若鹜。竟无法言说生之本能与贪之恶念,谁执更深。

  白衣僧者回身。身后恶鬼肢骸交错,用尽力气朝僧者扑来。身前万千魂灵汇集,穿越僧者身体而去。僧者立于忘川临岸,生死摆渡之间,灵魂之火在劲风中左右飘摇。

  锦烟霞呆然伫立,被百鬼朝拜之景激得内心震荡不已。

  眼前僧者安稳如常,一眉一目如常,身体发肤如常。明明是活生生的一步禅空,又哪里像是灵魂之姿。僧者垂目不见表情。面容之旁恶鬼鬼面漂浮,纵使竭尽全力枯骨穷伸,不能再进一步,无法沾染毫厘。

  彼岸之花七日一开,一开三日。三日之内,鬼神执迷不能破障、无缘奈何者,唯有被吸入忘川三途,永世颠沛不得轮回。

  “执意不入,跌入此川,千年流离。黑白鬼神,无常索命,由你不得!”

  恍惚中面具沙哑之声于女子脑海再度响起。

  一步禅空抬眼,面目之上隐有慈悲,又仿佛一片空无。身周雾气渐至,光色渐暖,魂灵呼号之声渐无。清风吹拂。僧者指尖之灯涣然消逝。

  雾气消散。一步禅空立于奈何桥头,微带笑意缓缓而言,“三日之期已至。烟霞,你该离开了。”

      

  七、

  奈何桥上。一步禅空与锦烟霞默然对立。

  生死便如灯灭,魔族生命漫长,锦烟霞历尽人世冷暖,本不是在乎死生之人。她一心所念所想要再见心中之人一面。黄泉地府,竟然有幸再遇一步禅空。本应心愿遂了,再赴轮回。但是念之所执,情之所至,如何割舍放下。

  眼前之人静然伫立眉目往昔。既不像灵魂躯体,又不曾亡人复活。龙涎口处,锦烟霞亲眼所见一步禅空自封七脉化为金身,不能自欺。那眼前之人当真是一步禅空,还是天命不公终垂怜悯给予自己的华胥梦境,只盼自己放下执着再入轮回。

  百年之前,百年之后。青奚宣铸因,一步禅空了果。龙涎口处,一步禅空劝自己忘恨。如今奈何再遇,犹是劝自己断执。时光命途,终是被此人牵引,被此人定论。

  若自己当真忘执。“我入轮回,那你呢?”

  “贫僧自有贫僧的因果。”

  便是在此地做个花匠,“只作洒扫?”

  “他人业障,贫僧何德何能妄加干涉。”一步禅空垂眸淡言。

  “至于何时?”

  “佛劫暂过。”

  锦烟霞仔细临摹僧者容颜,仿佛要将对方镌刻记忆心底。“往事虚浮但执一念。一直以来此事困苦于我,百思不解。只为向你求个答案。”

  “龙涎口处,你说你爱我。究竟是何意味?”

  一步禅空微怔,却遂是了然神情。“贫僧确有此言。”对面之人殷切期盼,静静等待执着这许久的因果。

  一步禅空不闪不避,深深凝视锦烟霞,天地之间仿佛只余面前一人。面若微笑,语气温柔如旭春风。

  “苍生之爱,情人之情。”

  

  一滴眼泪自锦烟霞脸颊滑落。诸世苦厄,仿佛烟消云散。贪痴嗔念,就此尘埃落定。

  龙涎口处一步禅空落下离别之泪。奈何桥上,锦烟霞以泪偿还。冥冥之中轮回反复最终归一。

  “我入轮回,先行一步。”朱红桥柱,三生石边。锦烟霞一饮孟婆之水。水波荡漾清澈见底,一如女子透明泪水、坦诚心魄。锦烟霞回眸驻足,心中反反复复描绘记刻。千言万语无得细说,只留一腔执定誓愿。“轮回新生,你我必再相遇。上穷碧落下至黄泉,我定会寻找到你。”

  “历经永劫,不离不改。”一步禅空久久凝望,佛谶一诺。

      

  纵然诸般留恋万般不舍,锦烟霞毅然转身不再回首,坚定举步前行。

  面前雾气蒸腾,跌入茫茫虚空。

    

      

  尾章。

  天地浩大无边,地府广袤无垠。茫茫虚空之中,再也不见女子身影。

  便只余奈何桥畔白衣僧者长久伫立,良久无声。

  耳边似有滴水之声,模糊不清,恰如滴漏流沙昭示生命流逝。只是这地府阴魂何存生机,时光无用。

  一阵喑哑难听之声打破寂静,语调轻快刻薄,乐祸之意不隐。“一生只得一面之缘。又是何苦。”

  “阿弥陀佛。”一步禅空合掌颔首,再宣佛号,“因缘殊胜,极乐往生,何苦之有。”

  “倒是姑娘,”僧者望向面具所在,“手执面具,遮掩过往,禁锢此地,千年接引,又是何必。”

  时辰已至。僧者不再言他,转身离去。唯余婉转之声悠悠响起,无人言听。

  “神灵寂灭,难入轮回。大师珍重。”

  

  雾气淡淡漂浮。白衣僧者一人独行,缓步踏入无边花海。

  顿时红色曼珠沙华藤蔓俱生,牢牢缠住僧者脚踝。累赘缠身,僧者不管不顾步伐不停,不悔前行。愈来愈多的花曼紧紧攀延而上,仿若炙热多情之女子解开束缚,张开怀抱一偿所愿,热烈拥住所爱之人,尖利花刺裹挟入骨攀附,至死不休。纵然灵魂之体,亦隐隐红色滴落,直至最后鲜血淋漓。

  许是受血色吸引,花海灵魂竟不往三途,原地徘徊疯狂躁动,齐齐扑向僧者身躯。恶嚎震天,鬼面青牙血盆大口紧咬不放,大快朵颐。无数魂灵尽往而至,就连忘川恶鬼亦有断根之灵前仆后继而来。

  漫漫红海,万鬼汇聚,尽数掩埋住这缕素白血染之躯。

  竟是百鬼盛宴,饕餮大餐。

  僧者神情难辨,纵然艰难仍是砥砺前行。唇齿翕合佛经不断。双掌合十,然掌肉模糊最终啃噬殆尽,便单手礼佛。须臾,就连面目亦模糊全非枯骨横立。但余一力便稳稳举步向前,但残一识便不曾退却。

  只是种花,只作洒扫。

  只是以身种花,以血浇灌。

  他人障业,不加干涉。只是牺牲己身,以平花海之怒,以换魂灵生机。

  百花吸血,万鬼噬身,少时,僧者如残枝败叶片片凋零,一点一滴如散沙漏水,消散无形。

  茫茫黄泉雾气尽消。原先的火照之路归为沉寂,曼珠沙华全染黑色。只剩远处忘川三途暗黄之水鼓泡翻滚。凄厉悠长的风声仿若鬼哭,卷起黑色残瓣,萧瑟而去。

      

  倏而,黑色花海中心一点亮白,慢慢壮大,竟是一朵摩诃曼陀罗华,自地心旋转而出。白色硕大花瓣万象森列,融通內摄,万佛归一。

  大白莲华之上,白衣僧者端坐合十。一心专念弥陀名号,字字从心生起,一句如是,句句如是,念念相续,无有间断。

  黑色曼珠沙华色泽逐渐淡去,从黑入茶,渐渐变成一片雪白。转瞬之间,火照之路竟遍生白色曼陀罗华。微风清扬,曼陀罗华轻轻舞动,飘然若雪。

  此岸之路彼岸相连。

  万千魂灵再无狂躁之姿,内心寂静神灵自在。一步禅空四周金光环绕,安然端坐莲华其上,嘴角笑容似有若无。

  地狱花海,琉璃幻境。白衣僧者又有何执,又究竟于花海之中看到何种梦境,所遇何人。

      

  (完)

    

    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完全不懂佛理,不明禅机,也未看完全剧。都是瞎编,都是私设。

此文受沙雾大大的《雨之城》影响颇深,如有雷同,不为巧合。但《雨之城》最终行得圆满。因文笔拙劣,思维贫瘠,此文处处残缺。但正如一步禅空所言,曼珠沙华,花叶归一,终得圆满。这便也是一步禅空与锦烟霞的圆满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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